Lune 漫遊者

下雪的12月，輕坂街上洋溢著濃濃聖誕氣氛，店家在門口掛上花圈，街道兩旁成排的馴鹿、馬車和聖誕樹燈飾在夜裡發光，伴隨輕快的聖誕歌曲。

聖誕節當天，536穿上白襯衫，搭配應景的酒紅色毛衣，抓了一件黑色雙排釦大衣，出門前往村裡的聖誕舞會。華燈初上，天空飄著細雪，536攔住一輛馬車，經過熱鬧的輕坂街，到達位在青石巷的舞會門口，兩位侍者替他推開鏤花雙開門。樂隊正演奏著西班牙歌謠A la nanita nana，會場正中央是佈滿彩帶的聖誕樹，四周圍著大大小小的禮物盒。幾個小孩以聖誕樹為中心互相追逐，聖誕樹後方，純白壁爐燃燒著溫暖的火焰，有隻波絲貓躺在壁爐旁，眼睛微張，懶洋洋地看著小孩嬉戲。侍者們端著調酒到處走動，自助吧上食物香氣四溢，村民三三兩兩聊天嘻笑，隨著音樂搖擺，面部泛起紅暈，沉醉在這朦朧如夢境般的時光，整個會場已經添上微醺的濾鏡。536一踏入會場，便感受到這種佳節特有的歡愉氣氛，他環視場內，瞥見有個熟悉的身影，背對眾人獨自坐在一旁，和這片祥和畫面略顯格格不入，536確定那就是他要找的人，於是向前走去。
「大哥！」536拍了一下福爾摩斯肩膀。
「你來啦。」福爾摩斯緩緩轉頭。
福爾摩斯今天打扮較為休閒，牛仔丹寧夾克配上紅圍巾，外表顯得年輕許多，536這才發覺兩人應該算是同輩，想到大哥也會披上配合聖誕節的紅圍巾，他便忍俊不禁。福爾摩斯盯著桌面沉思，發出低沉嘆息。(不過大哥今天似乎心事重重...) 536直覺氣氛不大對。

「看到你這樣，還以為自己是來參加告別式勒！」536拉出一張椅子坐下，輕鬆地說。
福爾摩斯只是撥去桌上食物碎屑。若是平常的大哥，大概會瞪自己一眼，然後反擊，536確定剛才的觀察不是自己多慮。
「給你，聖誕快樂！ 大哥不會是第一次收到聖誕禮物吧?」536遞出一頂咖啡色羊毛扁帽，不忘嘲弄福爾摩斯。

福爾摩斯總算恢復生氣，道謝後把扁帽拿在手上左看右看，又戴到頭上對著鏡子裡瞧。
「交換禮物是小孩子玩的遊戲，我才沒興趣！」福爾摩斯雖然嘴裡這麼說，但顯然還是很開心收到禮物，一邊從口袋拿出白瓷火柴盒，交給536:「啊！這你拿去，反正我不抽菸斗了。」
「酷欸！謝謝大哥！」536把火柴盒向上拋再接住，停幾秒後說:「剛剛看你一臉悶悶不樂的樣子，怎麼了嗎 ?」
「唉！上次接的案子，好像已經快解出來了，但就差那麼一步，總覺得哪裡不對勁，明天還得進城一趟。」
「難怪... 不過難得聖誕節，好好慶祝一下吧！工作甚麼的，之後再想吧！」536手指向正捧腹大笑的幾個人，接著說:「他們好像在講甚麼有趣的事，我也想去聽！」
「你果然還沒長大啊... 真羨慕你想幹嘛就幹嘛...」
「你也可以不要接案啊！」
「那怎麼行！我可是福爾摩斯...」
「哦 ?我以為福爾摩斯喜歡抽斗。」福爾摩斯沉默，536繼續說:「但你不也戒了菸嗎 ?所以說啊...」
「別人說你是甚麼都不是，我覺得你是甚麼都是。」
「正因為我是甚麼都不是，才不用被稱號綁住，自然隨心所欲，也就甚麼都是了！」
「好自由…」福爾摩斯由衷地說。
「不過也有可能成為我的致命傷呢！」536若有所思地說。
「甚麼意思... ?」福爾摩斯問。他並不指望得到解答，因為536又興致勃勃要他看小孩逗弄著睡著的貓。福爾摩斯看前方這位有著天真笑容的年輕人，不禁感到一絲憐憫，當初會和小兄弟打交道，是被那讓人摸不著頭緒的特質吸引，如今他更覺得，小兄弟的具體行為只能呈現內在的一小部分，他相信，即使小兄弟外表總是開朗、無所欲求的樣子，但內心恐怕比一般人要複雜地多，沉受壓力和未知的威脅也是常人所無法理解的，他想知道小兄弟也會像同年紀的年輕人一樣感到迷惘嗎 ? 不，就算問了他也不會說。若小兄弟好好當個劍術指導、畫家甚至是漁夫，一定能脫穎而出，況且他猜測小兄弟應該懂更多技藝，但小兄弟似乎不滿足於此，他就像在找尋甚麼一樣不斷前進，若說他整天只是幫他爸送貨，怎可能學會這些東西 ? 又或者，小兄弟想藉由那些步伐來驗證、確認甚麼 ? 而自己接近小兄弟，是不是也想從他身上看到甚麼 ?期望改變甚麼嗎 ? 不論小兄弟的真正想法如何，背後必定有著強大的信念，要不然，一般人是不會站在和眾人相悖的道路上的，尤其是身在這小而保守的村莊。
「欸欸大哥！ 那個人是村長吧 ? 跟在他後面的是誰啊 ? 看來跟我差不多大的那個 ?」536打斷福爾摩斯的思考，福爾摩斯眼光越過536，朝向自助吧台，回答:「那兩人是尚萬強和他的養子森蘭丸。他不只年紀輕、長相俊秀，據說還十分聰敏呢！ 這麼說來和你倒有點像。」
森蘭丸彷彿聽到兩人對話似的，朝他們方向轉過頭來，霎時和536四目相交，536露出開朗微笑，森蘭丸則面無表情，冷淡雙眸透出隱隱敵意。
「不過為甚麼是養子啊 ?」
「森蘭丸是被人遺棄的孤兒，尚萬強又是出了名的仁慈。18年前的秋季，尚萬強在青石巷口撿到剛出生不久的森蘭丸，收為養子，森蘭丸此後便協助尚萬強處理村務，成了他的得力助手。」
「原來如此。等會好像要開放舞池了，大哥要來玩嗎 ?」
「我是舞癡...」
「沒差啦！」
「好吧...」
於是福爾摩斯被536拉去舞池跳舞，當然，他看起來十分窘迫，不久後便默默一個人回到座位上了。
這時，外頭的雪已經停了，銀白月光映在青石巷的積雪上，兩三人影悠哉地往會場方向前進，其中一人即是拿破崙。
拿破崙身穿咖啡色騎士外套、黑色馬丁靴，外罩紅色披風，從容地騎著白馬，和身旁隨從聊天。拿破崙大可讓自家馬伕載往會館，但他今日一時興起便要自己乘馬前去，他的隨從們似乎早已習慣他這種隨興的個性。
「古人讚頌月光不是沒有原因的啊！」拿破崙抬頭看著皎白的月亮。
「先生，您心情好自然甚麼都好看了。」隨從說道，拿破崙微微轉頭，對他說:「或許吧哈哈！ 東西都準備好了吧?」
「先生請放心，我一路背著呢！」
「好極了！」拿破崙望向隨從諾大的亮紅色背袋，繼續說:「等等到了門口，你就把袋子放下來，換我拿。」
隨從先是一愣，而後馬上理解他的用意，隨從暗自竊笑，懷疑拿破崙姍姍來遲的原因，除了選衣服花太久時間，說不定一部分也是故意讓自己最後到場的。
拿破崙抵達時，村民正在場中央跳著圓舞曲，拿破崙不管曲子是否進行到一半，一打開雙推門便大喊:「Merry Christmas！！！」所有人停下動作，眼光投向這突如其來出現的賓客。「哇~~禮物！！禮物！！！」最先反應過來的是那群小孩，興奮地跑向拿破崙。拿破崙喜形於色，從袋子拿出幾個比利時巧克力和毛絨熊遞給孩子，大人們彷彿瞬間變回兒童，也紛紛向前討拿禮物，眾人笑得樂不可支，舞池裡的人們也玩得更忘我，拿破崙在群眾中翩然左轉、右轉，發放禮物的動作如舞蹈般，紅披風也隨之起舞。「真華麗！」536盯著眼前那位高調的先生，雖然曾去拿破崙家送貨，但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拿破崙本人。
「那傢伙像是永遠有個聚光燈打在他身上一樣。」福爾摩斯說道。
「大哥認識他嗎 ?」
「摁，見過幾次面。看，他來了。 簡直像在跳舞...」
拿破崙走向兩人同時，還不忘轉身對兩旁的女仕微笑致意。
「兄弟，好久不見！」拿破崙一看到福爾摩斯便給予大大的擁抱，福爾摩斯四肢僵硬，似乎不習慣這種熱情的表達方式。
「這位是 ?」拿破崙注意到福爾摩斯身旁的536。
「他是536，海克立斯的兒子。」福爾摩斯回答。
「哦！你就是來送腰帶的小夥子！幸會幸會！」拿破崙和536握手，而後側身轉了半圈，像怕人沒注意到他的披風似的。他拍了拍536手臂，笑道:「你們家的作工真不錯！有空再聊聊！先走啦哈哈哈哈…」語畢，拿破崙又飄也似的走開了。

536陸續和蘇格拉底、貞德、維多利亞等人聊天，舞會也漸漸進入尾聲，與會者在輕快的藍色多瑙河伴奏下步出會場。